作者:X-ray
看到她在照镜子,我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后,直到我和她的后背有着几厘米的距离,我没有说话,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她,也看着镜子中的我自己,如果说在那一瞬间,我没有想要伸手搂住她的想法,那我肯定是在说谎。
她停住了正在整理头发的双手,也开始看着镜子中的我,在那几秒,我们通过镜子对视着。镜子中的两人是多么的般配,才子佳人,金童玉女,起码在我看来,要比她和他男友在脸书里面的合照强得多。
也同样是在那几秒,我愈发费解,为什么她要选择一个那样的男人。其实她曾经告诉过我答案,有一次送她回家,在离她家House还有十米远,她让我止步,而在道别前,我就问她我到底差什么,她告诉我因为我是一个自由散漫、毫无安全感的文青,而她男朋友是个非常nice、非常体贴、非常会照顾人的暖男。
去他麻痹的暖男。
可惜,任我再说脏话,任镜子里的画面再般配,她永远也不是我的,无论是她的双手,还是她身体的其余部分,通通都不属于我,想到这点,我多么希望我可以早一点遇见她,那么,她根本就不会看上另一个人了。
“咱们吃饭吧。”她主动打破了这安静的气氛。
我向镜子中的她点了点头,然后转身走到冰箱那里,从里面拿出两瓶喜力问她:“你能喝酒吗?”
“当然没问题啦!”她笑着答道,“不过我醉了的话,你送我回家吧。”
我也笑着说道:“醉了你就别回去呗。”
她装作生气地瞪眼说:“去死。”
说实话,我宁愿去死,也希望她别回家。
饭桌的上方是一盏圆形吊灯,发出淡黄色的灯光,她坐在了我对面,低着头尝试喝那烫烫的粥。其实,我很喜欢静静地看着她吃饭的样子,无论是在我家,还是在外面餐馆,因为那是她最可爱的状态。
“怎么啦,”她抬头发现我一直在看着她,然后她有点害羞又有点尴尬地说,“你傻啊,你赶紧吃啊,自己做的饭。”
她是知道的,我有多喜欢她,她也是知道的,我有多么渴望得到她。虽然那一刻,她就在我对面,和我也近在咫尺,但是我们之间就一直有层薄膜隔开了双方。那种隔阂,大概就叫作“我有对象了”。
“好好好,我吃我吃,”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到自己碗里,然后继续说,“你觉得我做得怎么样?”
她又笑了笑说:“你猜。”
我装作难过地问:“怎么啦,虽然我好久没做饭,有这么难吃吗?”
“哈哈哈,其实还行啦,”她放下了筷子,然后手指着那碟菜脯炒鸡蛋说,“对了,你这个鸡蛋炒的是什么啊?”
我答:“菜脯,潮汕地区的产品,巨统华超市和八龙超市有卖的。”
“不错不错,这不错,但,”她故意地停顿一下,然后说,“你的粥就一般般啦。”
“切,那你煮的粥是什么味道的?”
“肯定比你做的好吃啦。”
“那,你一直也没有给我机会尝尝你的手艺啊。”
每次和她见面,我都有在刻意避免有关她对象的话题,但是一不小心又绕了回来,什么时候可以尝尝她的手艺?不就等于什么时候可以进入她家,但我想,我很难会有机会被邀请去她家做客吧?。
在她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前,我马上补了句:“要不下次买点菜,来我家做吧,好吗?”
她又恢复兴奋地说:“好啊好啊,会有机会的,等我又有空了吧。”
我立刻再说:“一言为定啦,要不就明天吧,明天我去买菜,你来做?”
说罢,我就在幻想下次她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,因为她不是一个会做饭的女生。当然,我也有在幻想,如果以后每天都可以和她这样吃晚饭那该多好。昨天才和她在“跳船与否”的问题上闹得挺纠结的,而和往常一样,那通电话最后聊得是无疾而终,但今天她却主动来我家找我吃饭,我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她今日会突然来找我。
作家的直觉告诉我,难道我终于有戏啦?
但她面上的笑容消失了,而瞬间后又重现了微笑,这一细节的变化被我察觉到了,我在想,这会不会是她无法连续两天来见我,也不知道如何拒绝我,又害怕我难受的反应呢。为了避免尴尬的沉默,于是在她没有回答前,我补了句:
“那就明日再说吧,来,吃饱了吧,咱们去阳台看看。”
“好啊!”
我们拿着没喝几口的喜力走到了阳台,依靠栏杆地站着,她在左边,我在右边。这阳台是我当时租这个公寓最看中的,我喜欢站在那里看天空或者思考问题的感觉,只是最近,我慢慢地把这里当作吸烟场所用罢了。
“搬来这里后,”我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说,“我一直想着你可以过来,然后咱们就可以在这里看星星看月亮。”
她看着天空回了句:“哦,是吗?”
那月光、那商店的霓虹灯、和那马路旁的路灯交织的光线映照在她的脸上,让我可以看到她那笑容,甜丝丝的。
“你知道吗?”我顺势说下去,“你最好看的不是侧脸,而是你坐在我对面吃饭的时候,稍微低下头准备去夹菜、去吃东西的瞬间。”
“满口的花言巧语,你们作家真的是出口成章,嘻嘻。”
是的,我是有能力用N个不同角度,张口就来各种文艺各种动情地说好多话,但我也不是对谁都说。我往左走了一步,这样离她又近了一步。她意识到我的靠近,便立刻也转过头看着我,我们之间的距离大概也就几公分。
看着她的眼睛,不知道哪来的冲动,我说:“我真的好喜欢你。”
而我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是,她快速地回了句:“我也真的好喜欢你。”
我立刻再说:“那在一起?”
她果断地答:“不行。”
说罢,她又转过头,重新看着前方的天空,并喝了一口手中的喜力,而我又往左靠近了一点。
我问:“告诉我为什么。”
“你知道答案的,爱情有先后之分的。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,笑容都没了。
我和她一直就是这样,纠结,纠结,和纠结。我喜欢她,她喜欢我,但她说我们不是一类人,她说她想要的是一个安逸的生活,于是,我们试图在“什么是安逸的生活”上讨论过无数遍;之后,她又说她无法摆脱现实,现实的代价太大了,我无法说服她从一条船上跳到另一条船上,那我又有想过,如果她现在的那条真是那么好的船,为什么还要浪费五个月的时间和我联系,于是,我们又试图在“什么是现实”上讨论过无数遍。
她继续说:“我说过很多次了,喜欢和爱是有区别的,我是喜欢你,那又怎么样?喜欢只是一种感觉,稍纵即逝,一点也不可靠,我要的是过日子。”
我快速地辩驳道:“难道你找个对象非得找个自己不喜欢的?难道就是你想谈恋爱的那天,突然蹦出一个男的,你就非得和他过一辈子,你想清楚了吗?”
说实话,每次触碰到属于三个人的问题都让我很疲倦,我和她之间的情感拉锯更像是思想主义和意识形态的斗争。我不认同她的爱情观,她也不认同我的生活价值,但我们就这样一直保持联系。
我喝了几口酒后继续说:“和你拍合照的应该是我,带着你介绍给亲朋好友的应该是我,每个夜晚可以和你吃饭、搂着你入睡的应该是我,我很不服气。”
“如果你知道他的实际情况,你肯定会更加不服气的。”她回答道。
他的实际情况?我还不了解吗?从全部都是她照片的脸书,从每个人都漫天吹牛逼的领英,从她有意无意的口中,我知道得够多了,我不他妈再想听了。不过说实话,如果她男朋友是王力宏,可能我就释然了,也没那么纠结了。
“别别别,别说,”我打住她介绍她男朋友的事情,“我不知道他的事情,我也不想知道,好吗?。”
“好好好,是你自己不想知道的啦。”
我没接话,而是看着天空,又喝了几大口的喜力,我那瓶已经越来越轻了。
“其实,我今天过来,是,”她欲言又止地停顿了好几秒,“想来和你道别的。”
“什么?”我费解地转头看着她。
她低声地说:“我明天的飞机回山东。”
“什么???!!!”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“你有假期吗,你们休学周不就是一周吗?”
她答:“我有假期,下半学期我逃第一周的课就行了,我就回去两周。”
“这也太突然了吧。”我真的没有想过,她今天来是要给我作道别的。
“其实不突然,我暑假的时候就订了机票,只是,这几个月来,我无数次地想过要去取消这张机票,但我还是没有勇气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我要带他回国给我父母看看。”
在这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面,我不需要故作轻松,因为她是懂我的,她知道她的这番话肯定把我弄心碎了,不过确实也是,因为我一直以“没结婚大家都有机会”的道德标准去美化我和她之间的事情,可惜,所谓的机会貌似要突然破裂了。
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安慰我,想让我好过点,她又补充了一句:“我知道,我妈妈会更喜欢你的。”
我快速回他:“那你和我在一起,把我带到你妈妈面前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对不起,这三个字,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力的三个字,在爱情里面,也是我们都最不想听到的三个字。
我有点不愿意去面对她的话,我还试图去争论:“你的意思就是,你这一辈子,就这么定了?你现在的身边人就是你最好的终身伴侣了?既然他如此地完美,如此优秀,如此有才华有魅力,如此地对你好,那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呢?为什么还要和我在浪费时间呢?你要想清楚,未来是五十年啊,可不是你这来渥太华读书的这一年啊。”
“还是对不起,”她深呼吸了一下,略带哽咽地继续说,“我想把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上,我不想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乱遭事情,我不想放弃我已经建立好的一切,我在努力地和他往婚姻的道路上走,我的未来在加拿大,我要成为加拿大人,我要在多伦多工作,我的生活会安安逸逸,我的孩子会快快乐乐。”
我还是没有放弃地说:“你当时怎么答应他的,你自己很清楚,是你真的超级喜欢他,还是你刚来加拿大只想找个依靠,我没有权利去猜测,为什么你对他可以那么宽容,要求那么低,而对我呢?你为什么又可以这么苛刻?你一点也不在乎我。”
“我对你不是苛刻,是克制。”说罢,她把喜力放在了阳台栏杆上,然后转身,直径走回了屋里。
我没有去追她,而是继续站在阳台把我最后的一点点酒喝完。我听见她在穿鞋子和整理衣服的声音,然后是我家门打开和关闭的声音,她走了。
我不知道我和她是不是不会再联系了,我也不知道我和她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,我看着她的背影从公寓的大门走出,头也不回地一直往远处的车站走,然后消失在了我视线里面。
难过是我唯一可以感觉到的,也许今夜就这样吧,晚安,渥太华。
(故事完)
“无论重看多少遍东京爱情故事,大结局总教人落泪,任你像哈雷彗星般耀眼,也不能避免成为过客的命运。过日子需要的,从来不是个性。”
—- by 《低俗喜剧》编剧陆以心
